◎范虎

只有慢，才能如此柔美，河流，淌过七百万个故事

这么慢的水，波涛拍打两岸，刻画树木一年一次的枯荣

这么慢的水，流淌到人心的时候，需要五千年那么久

这么慢的时光，人和河流互相蜿蜒，荣辱与共

锦绣的江啊，穿越四季，青山汲满了水，滋润梯田

三百里的江山，点缀了锦屏，点缀了沿江而下的故城

才有慢悠悠的耕牛，吃尽了人间烟火，朝对岸游去

炊烟四起，那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慢慢就走到白昼的尽头

一条河流就这样进入另一个佳境，水声和着犬吠，村子很静

浣洗的村妇开始下河的时候，嘉陵江便开始苏醒

江水如同血液，开始饱满粮食，开始充沛沟渠和灵魂

船工的号子已经是绝响，可是那些纤绳勒进纤夫的身躯

身躯岿然不动，只有沿途的石头尝遍了他们的酸楚

能在江水中搏斗的人，都是好汉。元勋和将军，都曾生长于此

夜观天象的长者，在江水边，轻声吐露了时间的秘密

刀耕火种的无数祖先，都是隐匿的圣贤，不肯告诉我们姓名

他们的汗腺是嘉陵江的源头，他们的骨骼是河床突兀的巨石

一江慢慢流动的水，带来了他们的功绩，带走了他们的华年

嘉陵江，如此缓慢的河流，如此孤独的河流，如此像母亲般的河流

她不解释苦难，鱼也没有替她辩解，她只是不断原谅小河犯的错误

她慢慢走向远方，将厚重的与肤浅的都变成过往，犹如过眼云烟

每个人都有许多疼痛，水离现实很远，当要忘记初心的时候

总有白鹭飞过江面，让所有人都联想起嘉陵江，很美

明德，川北偏东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

在止于至善

川北偏东的小镇，安静地等待一场大雪

雪掩映住山间的巨柏

白色山丘间或露出几点不屈的黑色

就像营造了一个无人企及的至善胜景

然后小镇就热闹了起来

廊桥嘎吱嘎吱地饮水，翻山铰子舞动

茶树在生长的时候，故意

发出余音袅袅的回声

一群羊在走动，在聆听大地的足音

风吹过陈大寨的古老

人在纵横捭阖的丘陵之间，点燃炊烟

明德，遥远的土地长出根须

延长，伸长，扩张

与每个人都沾亲带故，都志同道合

一场雨，下进旧时光

从二十三层滴落，雨，已经具备了悲悯

它觉得更多的苦难，需要去抚平

世人在午夜假寐，听滴答的雨声

成了他们聊以慰藉的欢娱

可是河流从来不张口说话

世间万物都在茂盛生长，打破黑暗的僵局

每个人潜意识里生长的游龙

在雨天汇入江水，成为嘉陵江里的一片投影

可是时光短暂，能用来怀念的事物越来越少

翻书的声响混合着轮胎碾过路面的嘈杂

被雨水阻隔的梦呓，几乎都无比真实

无非就是想找到一种救赎，将身躯

从幻境中剥离。人间的喜怒哀乐

都会融化在雨中，不留痕迹，也不留意义

嘉陵江慢慢涨水，每一次呼吸都事出有因

荒芜的记事本上将旧时光记录在案

那些想要忘记的，偏偏成了传奇

范虎笔名范思朦。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民盟南充市委会。作品见于《散文诗世界》《中国诗歌》《工人日报》《四川日报》等，出版个人诗集《如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