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英
风吹麦田,仿佛吹过了海洋,在金色的阳光下,这是何等的美丽!何况身边的山也仿佛舞动起来,水袖般地荡漾。
农民手里拿着镰刀,亮晃晃的,站在地坎边上,有的嘴里叼着烟,有的唱着现代的流行歌曲,有的没有主题没有韵律地大吼一串,“哦——呵——呵”,于是山那边也跟着“哦——呵——呵”地回应了。
“这是开镰仪式呢”。
我对身边的小女儿说。小女儿今年七岁,胖嘟嘟的,似懂非懂,但我的思绪却飞到了我的童年。
“大地山”那一片麦地金黄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生产队队长在万丈光芒中,声音嘹亮无比:“大家加油干,晚上吃挂面。”
听说要吃白生生的挂面,谁不喜欢啊,尤其是我们这些横着擤鼻涕的小孩子。但小孩子的任务是紧跟大人后面,拾穗子。
队长说,一粒都不能落下,要颗粒归仓。老师也说过颗粒归仓,也说过我们班的孩子读书一个也不落下。队长能说出和我们老师一样的话来,这不由得让我发自内心地佩服他了。
无数的社员在队长的召唤下,纷纷跳进了麦田,割麦开始了。
父亲是动作最快的了,他始终将头埋在麦穗里,很久才抬起头来,用肩上搭着的毛巾擦一下汗水,看着我笑笑,然后埋下头去。
一阵风吹来,我也抬起头,看到麦浪翻滚,一波一波将阳光推向远方,然后又一波一波地荡漾回来。不知不觉中,我的小提篮里也装了要满不满的麦粒了。父亲回过头看,脸上洋溢着太阳的光。“真好,真好,”不知道父亲是在夸自己的女儿能干呢,还是在夸今年麦子颗粒饱满。
山下的晒场上,被运输回来的麦草早就铺躺起来,被太阳晒得有了金属的气质。妇女们两个一组合,手里翻飞着梿枷,这个落地,那个起飞,那个落地,这个就起飞,无数的组合便有了壮观的阵势了。“啪——啪——”神奇的连枷配合默契,此起彼落,“啪——啪——”节奏明快,优雅动听,是我听过的最美的乐曲。
广播安装在晒坝那头,“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是啊,那时候的物质生活是落后的,但大家劲头十足,充满希望。
我看着身边的小女儿,她正在认真地观察麦田,观察农事活动。无数的麦子好像是因为她的到来而紧急集合,挨挨挤挤,闹闹热热。人间五月,阳光和风全部给了麦田,给了美丽的乡村。女儿掏出纸笔,她在记录着什么,这和我小时候一样,也喜欢书写看到的美好事物。
风吹麦浪,风也吹拂农民的笑脸;阳光照耀麦子,也照耀打麦子的人。老师笑着说,不错不错,清英同学写得好像诗歌。
晒场上场面气势磅礴,随着太阳下山而渐渐归于平静了。被梿枷轮番敲打的麦子,颗粒和麦草“首身分离”,人们在收拾干净晒场后,一次又一次地检查有没有被遗落的麦粒。这些是我们小孩子最拿手的好戏了,如果运气好,还是可以得到“一碗面汤”的奖励。
被生产队敲打过的麦草,会当即作为柴禾,“按人头”分发给家家户户。但大家都舍不得直接送去当柴烧掉,会再次用梿枷敲打一通,多少又会抖落出些许麦粒,这时候所得就都属于自己的了,和集体无关,所以我们会更认真,更细致。
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大,父亲背着麦草回到了我们自家的院坝,母亲早就准备好了梿枷,被“敲打”过的麦草要接受再次“敲打”,我们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溶溶月光下,小小的我帮着父母翻麦草,抱麦草,如小猴子般,来回跳动在院坝里。记得父亲对母亲说,“我们的小小,吃这一碗挂面,值!你看她那么小,好机磆(机灵)。”
月亮很圆很亮,照在父亲脸上,母亲一开始唠叨,后来躲在一旁不说话了,她擦着眼睛,不知道是飞入了灰尘,还是又想起什么伤心事。父亲不再说话了,瘦小的我不知哪儿又做错了,嘴巴张得大大的,我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感觉天空那么大,月亮那么孤独。
“妈妈,我想写一篇关于麦田的日记,我想把麦田比喻为妈妈”。
孩子甜美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比方好啊,麦田本来就是妈妈。但是我故意说:
“孩子,妈妈就站在你的旁边呢”。
“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打比方啊。”孩子急得脸红红的。
孩子仰起头,眸子清澈如水,温暖的阳光给她的头发镀上了一层褐色的光泽,柔软的头发在阳光下随风轻舞飞扬。
可是孩子,你也不懂妈妈的意思呢,妈妈的妈妈,妈妈的爸爸,他们都已经深深地融入这片曾经热恋的麦田的怀抱。他们是有爱而善良的。所有深藏的爱和善良,在春天到来时,终究会萌生出新的希望。麦田、孩子、阳光和风,构成了多么温馨的画面,可是妈妈无法忘记他们。
麦浪再次掀起,一波一波地远去,又一波一波地涤荡回来。
是的,孩子,麦田是妈妈,也是爸爸。
风吹麦浪涌,更是我们的希望和未来。
汪清英顺庆区人,自由职业者。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南部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报纸杂志等。
悦分享
重圆少女时代的文学梦,用拙笔,写自己所见所闻,喜怒哀乐,在冷暖自知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