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年轮里的节日
2024-12-11

◎何春奎

春节,是农历一年中的第一个节日。有人说,春节年年有,年年都稀罕。在自己度过的四十多个春节里,总有很多美好和感动难以忘怀。

童年的春节,是美食刺激味蕾时堆叠的欢乐。春节前,父母仍然忙碌,不在田地上,而是在家里,要炒一锅一锅的花生,炸一把一把馓子,去村头爆回一口袋苞谷花,打上一方又白又嫩的豆腐,用手团一颗颗圆润晶莹的汤圆,包上满满一案板的鱼儿饺子……那个衣尚不暖食尚不饱的年代,有好吃的,似乎是春节的全部意义所在,没有哪个小孩能拒绝那浓浓的年味,我们敞开了肚皮,嘴巴像全天开启的咀嚼机。除夕午饭后,走乡串户前,母亲总要将我衣兜装满花生。这时,母亲笑吟吟的,我和妹妹乐呵呵的。每串一户人家,婆婆婶婶们总要热情地递来一把爆米花、瓜子、糖果之类零食,刚有些瘪的兜又鼓囊起来,摸着它让人喜不自禁。各式香味裹满舌腔时,瞬间生出自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的感觉,也滋生一种希望,“今年慢点走,明年早点来。”写这些文字时,甚是怀念那手握花生、嘴角含香的日子,那是童年的甜蜜记忆。

少年的春节,多了一件义不容辞的神圣使命。除夕上午,父亲会从自家腌制的腊肉中挑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几根色泽红亮的香肠,在柴火锅中烧煮出浓浓的腊肉香。午饭前,父亲拿上鞭炮、香蜡纸钱,我紧跟身后,端着一碗泛着油光的腊肉香肠,前往祖先的坟前祭奠。父亲在坟前自言自语着,好像在做一番郑重表白:今年收成不错,新盖了三间小房,孙子又长了一岁,读书也有出息……我则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磕着头,虔诚地表达对祖先最诚挚的敬意。做人不能忘记根本,每年这个时候,父亲总要领着我前来“慎终追远”,少年的心中多了些来自血脉深处的涌动与厚重。

春节来临,千家万户要写春联、贴春联。有人说,这是一场是最伟大、最瑰奇的文艺活动。上了师范后,有了些毛笔字的功底,便自告奋勇地为家里写春联。首先要选好对子,父亲说,春联既要图喜庆,又要契中题。我做了多种学习、参考、比选,给家中的每一道门每一根柱头拟好对子,长辈的房间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堂屋写“合家欢乐迎新春,内外平安好运来”,农村人的圈房很重要,要写“五业并举家家乐,六畜兴旺户户欢”,如果是龙年要写“龙舞九天瑞雪降,春回大地百花香”,也要给自己的房间写“梅香傲雪品自高,励志勤学不畏劳”……每次选对子,都是对未来的思索打量;每次挥毫落笔,都是对幸福的良好祝愿,写春联,是大有学问的文化实践,大有抱负的生活向往。贴春联时,母亲端来早已备好的米汤水,我和妹妹联手将一副副饱含希冀的春联在门框上贴方正、顺当。一副副红底墨字的春联立了起来,平日冷清的庭院刹那间布满了热闹气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期待,母亲欣喜地望着说,“多好啊!”春联不仅是装饰门面,更是宣告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参加工作后,有一年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繁杂不顺,弄得心绪纷乱,对即将到来的春节有些不太理解,觉得回不回家吃饭也无所谓。在母亲多次催促下,我才慢腾腾赶回家。到家里已快下午两点,只见一大桌饭菜静悄悄地等着我,父亲没有动筷,母亲没有动筷,一家人都没有动筷,我羞愧地瞥见了父亲紧锁的眉头和愠怒的神色,心头猛地一震,眼泪不禁潸然。似乎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了春节的意义。常见电视里,人们千里万里,奔山赴海回家过年,回家的路铺满了幸福。“家庭”二字的一撇一捺间,不正意味深长地写满团聚吗?

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文化,是中国人的集体实践,连接人心,维系家庭,传承民族精神,珍藏许多个体生命的独特体验,让人重视亲情,珍惜身边点滴幸福。正因这种集体记忆和实践,春节深深镌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年轮里。南充,作为春节的故乡,人们以各式行为艺术,赋予和丰富春节以特有的语言和姿态,诸如万家灯火、爆竹声声,有耍狮舞龙、川戏锣鼓,有美食飘香、欢聚团圆,有登山“捡财”、入庙祈福……以此激励自己以更加积极的态度迎接新的一年。

何春奎南充市西充县人,作品见于《青年文学家》《教师博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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