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福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春节,在川东北的南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群孩子正围绕着彩车和焰火,编织着属于他们的欢乐记忆……
那时候,南充城区的繁华地带,都有用柏丫与竹子扎成的牌坊,丝厂更是别出心裁,用茧子制作成了两条巨龙,挂在高15米、直径2米左右的柱子上。一队队秧歌队喜气洋洋地在大街上跳跃。
第一辆车上站着工人、农民、士兵。只见,士兵紧握钢枪,工人身穿工装,手举大扳手,农民头包毛巾,手拿一串谷穗。鱼贯而入的车上,还躺着一头重达两百余斤、屠宰后烫掉毛的大肥猪,代表科技队伍创新成果的三四十斤的大南瓜,代表农机行业硕果翻新制造的犁头。紧接着,是体现轻工业先进成果高高悬挂的各种丝绸。跟在车后面的,还有文化单位的杰作,体现风俗人情的长袍马褂、戴博士帽的老人,他们拉着二胡、敲着锣打鼓,一行车辆和人群浩浩荡荡地在全市热闹的地方巡游。
围着彩车转的还有我们这群孩子,当彩车来到岔街处,为首的个高一头的小伟哥,偏分发型,苹果脸,身穿毛衣外套,搭配兰卡机布裤,脚蹬一双青年式皮鞋,他在前面负责盯梢,紧跟着他寸步不离的是“联络官”孙五四。听小伟哥传令后,他便放小跑到正围着装火炮的酸酸和混二娃、李黑头面前叫道,“快!快!”情急之下,他脖上紫胀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在爬。被叫作混二娃的手执火炮,酸酸和李黑头则忙着往火炮眼里装火药。说是火炮,不过是刮下火柴头上的炸药填进炮眼中。
放火炮是孩子们爱玩的游戏,小伟哥这伙人用钢筋棍做的火炮特别响。他们用一根长一寸约10厘米粗的钢筋在中间钻个眼,将火药放入眼中,然后插颗钉子,钉子上系根红樱穗往天上一甩,落地后声震地抖,比一般小孩用锡浇灌的火炮声音响亮得多。混二娃擤一擤鼻涕,憋一口气,瞪圆眼将火炮往天上一甩,只见一根红红的东西顷刻从天上落下来,顿时“叭”的一声响,迸出发光的火花,闪花了人们的眼睛,大家纷纷扭头循着响声看去,这时,押车的彪形大汉冲着这伙恶作剧的小孩一通乱吼,大家像兔子一般一哄而散,只有胆大的混二娃冲着人群做个鬼脸,嘻嘻地顺着巷子跑远。
到了晚上,广场上盛大的焰火晚会又开始了。广场最多能容纳三五万人,夜晚八时许,广场中间搭起的一个约三十米高的烟火塔,火光四射,噼啪作响,时不时有一个历史人物形象的烟花从塔中升起,或口中或肚脐等部位,喷出数百米远的火焰,晃得人眼花缭乱。
敞着外衣、头上沁出麻点样汗珠的混二娃冲着酸酸问:“小伟哥他咋不来?”酸酸应声虫般回道:“来不了啦!他爸锁他在屋练琴。”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天老鼠”烟花便飞上天空,一道彩色的弧线划破夜空,在天上一个劲地扭着身窜,当这伙小鬼蛋仰头观望时,忽然间“地老鼠”又冒着火焰“吱吱”地叫着,伴着噼噼啪啪的声响朝人们裤筒里钻,顿时一潮又一潮的人向后飞快移动。
上一个人形样式的烟花刚喷完,下一层的烟花又继续喷射火焰。令混二娃这伙小鬼蛋最为激动的便是“童子撒尿”烟花表演,只见一个穿着红绿相间服装的“男孩”,涂着红脸腮,头顶蓄一小撮发,烟花一落下时便开始撒“尿”,其实,他撒的不是尿也不是水,而是一股又一股火焰,小孩旋转着将焰火喷撒一圈,围看的人们一一闪开又往前涌,笑嘻嘻的脸上无不焕发出奕奕的神采。约四十分钟后,这场焰火表演便结束了,男孩子们便在你推我搡的人海中寻找未炸响的哑炮。
突然,同行的细眉长眼、面皮蜡黄的混二娃感到肚子饿得难受,向大伙询问吃的。酸酸翻出空荷包让大家看,李黑头斜睨着往孙五四歪嘴瞧去,混二娃会意,拦腰搂住孙五四的腰往荷包里掏,孙五四涨红着脸喘着气,双手死命捂着荷包左左右右地晃,最后,大家说好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分食孙五四包中的炒豌豆,赢者享受两颗豌豆。末了,酸酸像情报员似的向大家报告焰火表演结束后各影院上演的免费电影,有《青春之歌》《国庆十点钟》《列宁在1918》,小伙伴一路追逐打闹着,向电影院奔去。
在那个纯真年代,南充的春节留下了孩子们最宝贵的记忆。随着夜色渐深,小伙伴的欢笑与梦想一同融入夜幕中,成为我心中永恒的火花。
林安福南充市人,四川省作协会员,出版4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