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钟湖畔的老屋
2024-09-20

◎赵志奎

我的家乡,位于川北南部县神坝镇方山社区,老屋是20世纪70年代末因移民搬迁而修建的,是一栋四周环绕着质朴土墙的独特建筑,因母亲的守护,如今它依然矗立在那里,守护着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记忆中赵家沟坎岸上共有两套四合院子,住户9家56人。曾听祖父讲,这两套四合院,是祖辈们修起来的。其中坎上老院子有房六间,房子全是穿斗木结构,双檀双挂,木柱檀梁,青瓦屋面。木楼有两屋,墙身以竹箩泥土夹墙外上石灰制作墙体,院内有泥土院坝,屋檐三角有雨水积流通道口。房檐、斗拱、门窗为楠木柏木。浮雕如行云流水,圆雕滑润丰满,透雕则玲珑剔透。院子周围各有一片竹林和苍老古柏,久经风霜雪雨,青瓦上长出草,微风一吹,炊烟与草愈加显得诗情画意。

老院子虽不是完整的四合院,却承载着祖辈们的辛勤与智慧。昔日,各家经营着牲口贩卖,出售水碾米和板车贩运等,一直持续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

我家老屋,仅有大半间,十二沟椽子的面积。一家五口,楼上和楼下还要安几张床,兼煮饭烧灶的地方,人和物挤得满满的,特别是夏天更让人透不过气来。20世纪50年代末,老实巴交的父亲考虑到房屋窄,叫来木工师傅,把原来屋檐下搭楼梯的地方拆了,向外挪了一米多宽。

老屋前,有一株半碗口粗分叉枝的老槐树,每当槐花绽放,树上白茫茫一片,远远望去像是天空飘下的一片云朵,清香四溢的槐花香随着微风,在院子里、小径间穿梭,采蜜的蜜蜂来回在花蕾上忙碌着……那时的我,只知道槐花可以入药,却不知还能食用。现在,我们每年都会品尝到妻子用槐花做肉馅的饺子和包子。

小时候,老屋是我快乐的源泉。那时候生产大队很穷,家里也穷,没有电,照明全是煤油灯或蜡烛,当然,蜡烛也是奢侈品,偶尔点上一支。油灯的油是柴油,就是老人们说的“洋油”,有时没油,就用桐子油,灯芯是棉花做的。夜深人静的夜晚,昏黄色的光晕顿时洒满了小屋,细细的火苗伴着些许黑烟,袅袅地飘向楼顶。

我们一家五口在老屋里整整生活了十七个年头。

后来,因国家修建西南最大的升钟湖水库,1978年秋,我家与大多数移民户一样,虽没背井离乡,但与原来的生产队分开了,随迁到我祖父的生产队。记得我家搬迁前,父亲请人帮忙,一天多时间从河底,连石墩柱、手推石磨都搬迁到龙头嘴上坎处。我家那条养了多年名叫“灰儿”的白狗,老屋拆迁搬走了三四天,它仍缩在那里舍不得离开。后来,堂爸用绳索连续两次强行将它牵上山来。

将旧房子拆下的木材和瓦片,再加上政府给的拆迁安置费,东凑西借,总算先修起了一栋土墙石柱砖混结构,共计七间房屋的新房。新房刚把土墙筑好,房顶缺木和瓦,父亲就从公社粮站捎回来牛毛毡,将房顶盖钉好。哪知凌晨风雨交加,直到天亮都不见停,整个屋全进了水,父亲连忙拿上钢纤和二锤,撬门槛放洪水。大人和小孩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房顶上刚盖的牛毛毡,被风刮得不知去向,地面上全是掉落的瓦砾碎渣。

突然,后墙被雨水冲淋,土墙上的土直往下掉,看势头不妙,我和父亲挪动旁边一根柱头去支撑,谁知刚到面前,那堵墙就垮了下来,差点把我俩砸中,还好,躲过一劫!

随后,父亲找来匠人做泥瓦,准备造窑烧瓦。可花了钱,一窑瓦有三分之一没烧成功。只好挑选好点的,先把正房和对厅靠土墙的地方盖好,整个房屋有三分之二的土墙都被雨淋垮了。后来,又请人从很远的地方背来石头,将垮塌的墙全砌成石墙。为了修好房屋,父母们可没少流汗和泪。

年轻时,我和三弟在家跟父亲学过几天牵牛、学踩泥的活,但因都要上学读书而渐渐搁置了。十八岁那年,我参军去了新疆某部队。父亲打灶、翻房、上灰、抹泥、厨师的手艺,儿女中只有二妹学会了一点厨艺。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十五年了。母亲觉得城里生活不习惯,长期在乡下过。她已八十岁高龄,过年时,我回老家陪母亲,到承载着我儿时梦想的老房子里转了转,看了看。白色的墙皮已经脱落得伤痕累累,饲养家禽的三间副房因修盖时缺木,有些椽子只能用竹棒代替支撑,偶遇下雨就塌了,漏风滴雨。今年夏初,母亲一边帮忙递瓦,我一边上房翻盖,前后经历三次才将其修复好。

到了回城的时间,我对母亲说:“夏天雨水多,怕老屋的后院墙危险,要不您跟我回城里,呆一段时间再回来?”母亲听了嘴角动了动:“你和老三把老屋拆了,找个宽敞地方重新修,我好在有生之年再住一次新房子啊!”

我知道母亲看到左邻右舍都盖起了新楼,说内心话,我也有意,老屋在我的眼里,是一件传承之物,我们只能远远地驻足凝望,却永远走不进它,而在母亲的心中,老屋则化作了厚重情感的源泉,唯有她能贴近它,细细品味,深刻理解,并沉浸在那份无可替代的震撼与温情之中。

但我知道,只要母亲在,老屋就在,那份深厚的情感,永远温暖而生动。

赵志奎四川省德阳市散文学会会员,先后在《解放军报》《四川日报》等发表散文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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