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晒坝
2024-09-13

◎何倩

对于一个有着浓厚乡土情结的人来说,只要看见土地,思绪就情不自禁飘到了20世纪80年代的故乡:金秋九月,黄灿灿的稻谷铺满整个旧石沟,沟里的稻田里、田埂上、通往晒坝的小路上,都是忙碌的人影。

旧石沟的大晒坝,在砖瓦窑的右侧,“保管室”的正前方。晒坝非常宽敞,全是石板铺成的,是晒谷子的神器:刚从水田收割的谷粒,全淌着水,裹着水的谷粒在滚烫的石板上,摊上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被烘干了水分。

从前的老村长办事公正,好物共享,给家家户户按人头划拨了晒粮食的区域。要说晒坝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稻谷成熟的季节。因为其他的粮食,比如:麦子、玉米、花生等收获量少,而且没长在水里,收获后可以在家门口泥土院坝里搭上“晒席、簸箕”晾晒——那时的经济条件,很少人家能打造石板院坝,家家户户的院坝几乎都是泥土做的。

八九月的田野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高挽着裤腿,弯着腰风速割谷子的女人;系着围裙,用力往拌桶拌谷穗的男人;光着膀子、挑着担子、踩着节奏、淌着汗珠,往晒坝奔跑的汉子。

晒坝里,割不动谷子,拌不了谷穗的孩子们,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光着脚丫,戴着草帽,扛着“推谷耙”把一堆堆谷堆扒散,然后再把谷粒均匀铺成薄薄的一层。扒完这堆再耙那堆,当扒完所有谷堆,最开始摊晒的谷粒表面已褪去水分,孩子立即拿了“竹抓抓”均匀地翻晒金黄的谷粒。

头顶太阳火辣辣,孩子脸蛋儿晒得红彤彤,汗珠儿如雨下。孩子心里牢记着一句话:手板翻得勤,谷粒干得快。晒坝上,孩子们嘴里哼着儿歌,或是说着笑着,手中的“竹抓抓”却没歇着,在谷粒上不停地飞舞。

男人们马不停蹄地运输,不停地往晒坝里翻倒谷堆。孩子们呢?也不慌乱,有条不紊地在晒坝里忙碌着。快到晌午,最先到的一批谷粒已经晒干。孩子们把它们堆成一堆,用“撮箕”装着,倒入刚刚空出的“箩篼”里,挑回家堆放着。

骄阳似火,热情地烘烤着旧石沟。人们的热情也似火,大丰收的季节忙着抢收,谁会在乎热不热。不过,那时的人,个个“皮糙肉厚”,也没人会热得中暑,反而是干得热火朝天。

突然,一团团乌云聚集在旧石沟外的天空上,沟口一声呐喊:“要下雨啰!快点!抢‘偏东雨’啰!”顿时,旧石沟的呐喊声震天,满沟都是“抢‘偏东雨’”的吼声。

晒坝里的孩子听见吼声,抬头看看天,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一声闷雷“隆隆隆”,浑身一机灵。“快!快!抢‘偏东雨’啰!”孩子们一边喊着提醒,一边飞快地用“推谷耙”把谷粒堆成一堆,再用“竹扫把”把石板上的谷粒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用撮箕装满,飞奔向“保管室”,倒在谷仓里。一趟又一趟,跑得不知疲惫。

大人们全都带着满身的淤泥从稻田里爬起来,一个个在田埂上冲刺,奔向晒坝,加入抢“偏东雨”的队伍。霎时,晒坝里人影晃动,喊声震天。随着豆大的雨点稀疏落下,人们在大雨来临前抢收了最后一撮箕进仓。

顷刻间,一道道闪电在天边扭动,雷声轰鸣,暴雨如注。“保管室”的屋檐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躲雨的人,他们兴奋地谈论着这场“偏东雨”。旧石沟的人就是这样,他们总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意外。

“偏东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过天晴,大人们很快再次跑向稻田,孩子们拿起“竹扫把”扫晒坝上的积水,开始新一轮的翻晒。

夜晚,一轮明月升上夜空,闪闪的星星亮晶晶。在田里劳动了一天的大人们:男人挑着箩篼,女人背着背篼来晒坝收晒干的谷子。他们抬出风车,把谷粒里的稻草、草灰、空壳“吹”出去,只留下饱满的谷粒。随后,一家人肩挑手扛,满载着丰收的喜悦,欢声笑语中踏上归家的路。

前几日,看见新复乡《风吹稻浪谷飘香》的新闻报道,心中满是欢喜。回想起今年三月,我有幸与南充作家群一同前往该地采风,亲眼见证了当地“全域全程农业机械化”的耕种过程。金秋九月,“全域全程农业机械化”丰收过程再现,自然令人欣喜,同时也勾起九月晒坝的一段回忆。

在这片养育了无数代人的土地上,无论时代如何变迁,那份对土地的深情、对生活的热爱、对家的依恋,都如同九月里金黄的稻谷,永远饱满而鲜亮。我愿将这份珍贵的记忆,化作笔下流淌的文字,让更多人感受到那份来自乡土的温暖与力量。

何倩教师,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各级报纸杂志上发表小说《天鹅之舞》、散文《红色绣针》《似曾相识燕归来》《梦的小屋》《雨巷、女孩》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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