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温情与愧疚
2024-09-11

◎李红军

我与王老师已有二十多年没见面,到现在还会不时地想起他。

读高二时,王老师教我们班的数学。当时他应该有五十多岁,身材高瘦,衣着朴素,留有花白的胡须,常年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或许是常年吃素的缘故,他的脸瘦削而苍白,皱纹多而细密。课余时间,总能见到王老师穿着宽大的衣服踽踽独行。他低着头,手臂下夹着书本和教具,口中仿佛念念有词。若有人打招呼,他会腼腆地抬起头,咧嘴一笑,也不说话,像个孩子似的。

待站上讲台,王老师仿佛变了个人。他在课余积攒的所有能量,好似在这瞬间爆发。他腰板挺直,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枯瘦的手指紧握着教棍,在黑板上指来划去,灵活自如,整个人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就像个高明的指挥官一样。

当王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数字或画好图形时,原本单调古板的黑板刹那间生动灵活起来。王老师讲课,如同巧手厨娘剥洋葱,不紧不慢,层层递进,条理清晰,浅显易懂。讲到忘情处,他的唾沫星子偶尔会飞溅到近前的同学脸上。如果是男生,一般一抹了之,自嘲接受了“知识的洗礼”;倘若是女生,往往会站起来抱怨,“王老师吔,您的口水溅到我脸上了”“啊?”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王老师瞬时脸红,手足无措,“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下次?好多个下次了哟,有同学笑着大声嚷。笑声中,王老师的脸更红了,慌忙保证,“真的,真的,下次我一定注意。下面我们继续上课!”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悄悄地拉开了和前排同学的距离。

在王老师上课期间,我曾做过一件蠢事,至今想来仍觉汗颜。有一次,王老师讲解完开根号的方法后,出了两道题在黑板上,问谁来完成时,我第一个举手站了起来。也许为了吸引班上某个美女同学的关注,也许年少轻狂,也许鬼迷心窍,也许没有也许,迎着王老师期许的目光,我脱口而出,“报告王老师,这俩题不能开根号。”“为什么?”王老师推推眼镜,认真地看向我。“因为……”我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周围同学诧异的表情,然后得意洋洋地说:“因为童安格老师说,要把根留住。”童安格老师?几班的?王老师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慢慢明白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把教棍朝讲台一拍,“你,过来,把手摊开!”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这个团支书吃到了学生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竹笋炒肉”。

虽然我事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真诚地向王老师道了歉,他也原谅了我,但是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在我的心目中,王老师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人啊!有同学故意找来一些难题求教,他就算熬通宵也要做出来;有女同学和他照相,他非得叫上一两个男生,说怕别人说闲话;他有腰椎间盘突出,但从不坐下上课;无论酷暑还是严寒,他的衣服领口和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他从不与人争吵,哪怕他明明占着理……

就是这样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师,我居然在课堂上戏耍他。每每念及此事,我总有抽自己两巴掌的冲动。大学毕业后,我也有幸成为了一名老师,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学生后,对王老师的愧疚之情尤为强烈。

春去秋来,王老师早就退休安享晚年了。今年他老人家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吧,估计他已经记不住我这个调皮的学生了。如果可以,真希望能与他见见面,再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李红军南充技师学院教师。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有多篇文章在省市报纸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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