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维涌
母亲向来晕车,提起坐车,就摇头皱眉摆手甚至干呕。因为恐惧坐车,八十二岁的母亲,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记得七年前,我将母亲从老家接到县城,不到一百公里路,开车用了整整五个小时。我将车当成了蜗牛,走走停停,依然没有减轻对母亲的折腾。母亲进城以来,就没有回过一次老家。
母亲延续着交通基本靠走的生活方式,活动范围基本局限于居住的小区及紧邻的几条街道。但老人家广泛的话题,足以让我瞠目。这些话题基本来源于抖音,那些玄之又玄的龙门阵,她都天真地认为是生活中的现实。只上过扫盲夜校的母亲,特别迷恋刷抖音,时常在深更半夜,从卧室里传来她那爽朗的笑声。
火车站热闹得很,这是仪陇开通高铁之后母亲的话题。“好多唱歌的,好多跳舞的,好多摆摊的,好多的车,好多的人……”母亲捧着手机,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我对母亲说,要不我们去凑凑热闹?母亲的眼里立刻放出了光芒,但转瞬之间,乌云遮住了阳光。母亲说,火车站在山那边,我们住在山这边,我不能坐车,腿脚又不好,怎么去得了?
我选择了一条最具说服力的视频,内容是仪陇城区与火车站就是一个小东山隧道的距离。在给母亲播放“铁证”视频的同时,我掰起指头计算,隧道长度不足500米,小区到隧道不足500米,加在一起,居住地到火车站相距只有一里多地。母亲听后,乐呵呵地拍起了双手。我没有告诉她,高德地图上显示的是1.8公里。我提议选了个阴凉天,陪她去火车站转转。
不得不说,天气预报相当准确,我选定的日子,果真是个难得的阴天。吃了早饭就出门,母亲有点小激动,下楼竟忘了带拐杖,在我的提醒下,拿了一把长柄雨伞,说遮雨防晒防摔都用得上。从宏德大道转冠城大道,穿越小东山,用时不到半小时。走出隧道,豁然开朗,仪陇站好似一颗明珠,镶嵌在群山的环抱之中,柔美灵动的造型,宛如穿城而过的嘉陵江水,脉脉流淌。
站前广场人来人往,直播的、录视频的分外抢眼。走进售票厅,宽敞明亮,凉风习习,母亲说坐在这儿舒服又安逸,我说坐高铁,就是这个感觉。见母亲不经意间流露出向往的神情,我趁热打铁,提议坐高铁去南充赶场,单边坐车时间不到半小时,赶完场回家吃午饭正合适。也许触动了赶场的情怀,母亲爽快地答应:要得。
我暗自欣喜,事先购买的车票、规划的行程,完全按照预判,有条不紊地进行。陪着母亲走进车厢,我打趣说,在这个大客厅好乘凉,好摆龙门阵。母亲打开了话匣子,说年轻时候生活条件差,走的是泥巴路,住的是土坯房,赶场买的东西少,买布买粮食,都得要有布票粮票,多半都是看热闹。当今的生活,想都不敢想……
“列车即将到达南充北站,请下车的旅客……”甜润的广播打断了母亲的回忆,她一脸懵圈,“车还没有开,怎么就下车了?”我告诉母亲,这就是高铁速度,这就是高铁感觉,不用担心晕高铁了吧!
返程的火车上,母亲显得格外轻松,主动与邻座搭讪,不时指点窗外风景。我将母亲第一次坐火车的视频,发到了微信群,在成都的幺弟立马向母亲发出了邀请,“来成都耍几天吧,我家就在地铁口,火车可以坐拢屋。”
席维涌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仪陇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字散见于《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现代快报》等,入选多种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