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兵
收拾妥当,正准备睡觉,突然发现窗外的月光皎洁,刚好照在我的窗台上。我睡意顿消,搬来凳子,面窗而坐。
此时,街面上行人少了,车辆少了,喧嚣了一整天的城市逐渐变得静寂下来。望着悬挂中天的月,圆圆的,猛然想起又到月半了。夏已深,这月似乎显得特别通透。在城里,很少有这样赏月的雅致。城市里,月光总是敌不过灯光,即便风清月朗也难得有合适的地点赏月,倒是不时想念乡村的夏夜。
晴朗的夏夜,大人们忙完农活家务后,都喜欢在月下坐上一阵,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则在一起疯玩,捉迷藏,爬草堆。乡间月色溶溶,田野、树木、村庄,一切都被月色包裹。蟋蟀声、蛙鸣声此起彼伏,如天籁之音,悦耳柔美。偶尔还有几声犬吠和几只不安分的知了放声夜鸣。此时,不由自主就念叨起辛弃疾的《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入伏后,乡村人有纳凉的习惯。纳凉,就是把那些凉椅、簸箕、席子、晒席等放入晒坝里、草坪、堰塘埂子上,或坐或躺,待上两三个小时,有的甚至待到深夜。这样纳凉的日子,一直要持续到脱伏前后。村民们借此聚在一起,谈论着农事家事。乡村令人讨厌的是夏天蚊子多。为了能安心纳凉,我们想尽了办法。点蚊香、涂风油精、抹苦蒿汁,起初还能抵挡一阵,随着味道减淡,蚊子又疯狂攻击。但瞌睡实在是太香,终于还是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常常发现母亲坐在身边,拿着蒲扇给我们驱蚊。扇着扇着打起了瞌睡,猛地点头瞌睡被吓醒,接着继续打扇,又打瞌睡,如此反复。乡村露气很重,呆的时间长了会全身疲软。过了晚上十点、十一点,父母就一遍又一遍催促我们回家。
也有通宵呆在外面的时候,不过是搭了简易棚子的,是陪父亲守瓜。那时,村里种了一大片西瓜和香瓜,瓜田离我家最近,村干部商量后就把看守瓜田的任务交给了父亲。瓜开始成熟,父亲便在田坎上选了一处开阔地,用竹子、苞谷秆、塑料布等搭起了简易棚子,供晚上守夜。
为了让父亲也有时间休息,我和哥就轮流陪着父亲守夜。这瓜田绿油油的,西瓜、香瓜满田都是。月夜下,成熟的瓜分外醒目,我常常情不自禁会走进瓜田,蹲下身子,拿起一个又一个的西瓜或者香瓜,轻轻拍打几下,凑近鼻子闻了又闻。父亲绝不允许我们私自采摘,他对我们说,把瓜守好了,以后会奖励瓜的。我就一天天看着这瓜长大、成熟、采摘,心里美美地期待着。不过也不用等待最后的奖励,每次采摘时,总会有瓜炸裂,村里也会把炸了口的奖励我们一两个。我们兢兢业业守护着瓜田,也守望着夏夜,陪瓜一起成长,与夜一同酣眠。
城里的夏夜,没有虫叫蛙鸣,没有飘香瓜田,也不用亲人打扇驱蚊,少了这份陪伴和期待;月儿是有的,不过没有乡村的静谧,好像染上了城市的色彩;风也是有的,带着一点燥热,少了风吹月影动的韵味。今晚月色真好,我索性来到楼顶。眺望,灯火变得有些依稀了,林立的高楼有些朦胧,远山依稀可见。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很美的,让我立即想起了萤火虫。记忆里,萤火虫是乡村夏夜里最浪漫的精灵。城市看不到萤火虫,而阑珊的灯火恰是它的浪漫。城郊的山脚下就是村庄吧,我在想甚至我的楼下曾经也许就是村庄。城市、村庄,村庄、城市,变的是姿态,不变的是本色,都在人们的辛勤耕耘中孕育五彩斑斓的梦想。喧嚣——沉寂——喧嚣,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过。每一个沉寂的夜晚,都是一场梦想的孕育,是为明天重整行装的小憩。
“明月不知夏夜长”,其实“仲夏苦夜短”。我守望着说漫长其实短暂的夏夜,昨日的时光、曾经的乡情都幻化成岁月的思念,在脑海回荡。这就是乡愁吧。
周汉兵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各地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