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权
勤劳一生的父亲,翩然走远,我再也见不到我那曾经活力四射、豁达乐观的父亲了。父亲的离去,带走了属于他的一部生动的个人史,带走了一部属于他芜杂的家族史,亦带走了一部属于他过往时代的乡村史,他那鲜活的个人生活已零碎到不被人记忆。
父亲是农民,一生以田地、耕牛、耕作、粮食为中心。他生于1934年农历腊月初十,辞世于今年3月3日午时,按我们偏远乡俗的算法,父亲享年九十一岁。父亲跨越了新旧两个时代,经历了有着天壤之别的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
父亲原名敬长举,生于中国西南偏远山村一个名叫神上湾的敬姓人家,排行老三。父亲读过几天书,虽然身体有耳背小疾,但自小诚恳踏实,勤学苦读,掌握了私塾小学及新学一些科目,认识了一些字,能阅读书报,并掌握了算术、算盘等技能,后因家境困窘,无力再供其读书,十来岁便辍学回家,从事农业生产。
20世纪50年代中期,父亲过继到邻近乡村的杜家为子,更名杜光友。归至杜姓家庭,杜家上有爹妈以及上了年纪的婆婆爷爷,父亲成为全家的主要劳动力,每天天不亮起床,就到一里外的老井去挑水回家,两口石缸的水挑满之后,天才亮。随即他又投入到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膝下有了儿女之后,父亲一如既往地对上尽孝,对下慈爱,无微不至地关怀家人。
在20世纪70年代,父亲既要兼顾队上的生产工作,又要临时性地处理大队农机点的事务。他辛勤付出,无论是熬夜还是忙碌于多项任务,都从未有过任何懈怠。即便是在家中,他也从未放下那些繁杂的家务活。他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就像一位坚韧不拔的钢铁硬汉。就连每年的春节,他也很少能有一整天完全休息的时候。那些年,家里老房子逼仄,年久难葺,不堪风雨,在亲人与乡邻的共同帮扶下,我们家建了新房,积蓄用尽,家庭经济转入十分困窘的地步,为了补贴家用开支,父亲学会了补鞋、编篾、打砖、做瓦等多种匠人的手艺活。他利用业余时间,一点一滴地赚取微薄的收入,用于购买柴米油盐等日常开销,并努力筹措孩子们读书、穿衣和吃饭的费用。
土地下户后,父亲已近五十岁了,气力难抵往常,长时间的重体力活,使他的身子日渐单薄瘦削,直到近八十八岁了,他还坚持在地里劳作,在田间走动。每当看见长势良好的庄稼,他就两眼放光,心满意足。父亲一生都秉持着勤劳的精神,无论风霜雨雪,总是早早起床,晚晚才归。他习惯埋头于工作中,不喜欢空谈,更无暇闲谈,从未主动寻求片刻的休息。我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诉苦的话,更未曾听到他对任何人的半句抱怨。他平素不饮酒,也不打牌,一生朴实无华,尽管辛勤劳作,却从未觉得生活艰苦。即使在年逾八旬的高龄,他仍然保持着学习的热情,翻阅我带回家的报刊,观看每日的电视新闻,关心国家大事,也留意身边的小事。看到如今市镇的商品日益丰富,应有尽有,父亲常常感慨地自言自语:“这个时代真好啊!”
父亲有幸得以高寿至耄耋之年。我内心深处总期盼他能长久地陪伴我们,继续用他那和蔼可亲的话语温暖我们的心灵。然而,岁月无情,时光匆匆,无法倒流,我们痛失了一位至真至纯、豁达开朗、平凡而深受乡邻敬爱的长者。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在此,我衷心祈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路欢歌,如同四季之花盛开不息,永远灿烂!
杜明权四川南部县人。先后在《星星诗刊》《中国青年作家报》等百十家报纸杂志发表作品,出版诗歌集2部、长篇小说3部、长篇哲学文化散文1部,有多部中篇小说及散文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