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麦香
2024-03-26

◎廖林

灼灼桃华,青青麦苗。漂亮的色泽总能熟练地渲染出一个美丽而孕育着生机的时节。

春光明媚的三月,山沟里不冷不热的。孩子们常被安排到麦地里扯草。嫩嫩的麦麦草、鹅儿草,沾着露珠,泛着新绿衍生在麦行间或地沟里,争抢着本属于麦苗的资源恣意生长。麦麦草有时要用镰刀去撬,鹅儿草一把一把地抓即可。俯下身子扯草,与麦苗零距离接触,草、麦的混合清香在朝露的润泽下慷慨地裹挟着我,侵袭着我。惬意的青草味儿像种子一样自然而然在鼻息肺腑间留存下来。

阳光雨露中,麦苗一改冬日的羸弱而忘情地生长。叶片变宽,茎变粗,整个植株都明显地长高了不少。站在田坎上侧耳倾听,隐约间会传来麦苗拔节抽穗的声响。嫩草背回家,禽畜皆可食。而人呢,在青黄不接的时期,是多么盼望麦穗早日灌浆、成粒、变黄,是多么盼望看到“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丰收景象啊!

20世纪农耕收麦对山区小孩来说,算是极苦的差事。没有机器在田地间收割脱粒,只能打成捆背回家处理。这中间割麦与背麦最为艰辛。热烤的天气,扎人的麦芒,陡峭的山道,样样都让人难堪。就拿背麦来说吧,大人帮助挑选的那副最小的“背架子”都比小孩要高。绑好两三捆麦子,十一二岁的少年背起来重心不太稳,总觉得摇摇晃晃的。从山腰背到沟谷,来回个把钟头,中途必须要把背架立在一些坎子上歇息。此时,人站着靠肩背顶住背架到一定角度时,麦的重量就几乎传到背架脚上,这样才可以歇好。可我们小孩,个子比背架矮,歇气时只有踮脚才能把背架撑到那个角度,否则只能躬腰托起背架,麦的重量反倒压在身上让人难受,便失去歇息的意义了。记得路过一处石壁上窄窄的台阶,背架的两脚放在石坎上,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沉重的背架,稍不注意就会摔下去。有时候安慰自己,摔下去要是麦捆先着地,人被仰面缚在背架上面倒也无妨。幸好只背过两三年便读书离开了老家的山沟,要不然,很有可能上演那个滑稽而危险的事故。

背回家的麦捆,经过在高板凳上拌摔、垫席晾晒、风车去壳后变得褐黄褐黄的,干燥且干净。背到加工房去磨面,如果磨一道,面就非常白亮,麸多面就会少一点;磨两道呢,面没那么白了,麸会少一点而面就会增多一点。节约起见,农户一般都要磨两遍。这样的面粉蒸馒头、扯面疙瘩、擀面或挂成面条,白中带有点点灰色,成色不是很好,但吃起来淡甜淡甜的,很有嚼劲,尤其是有一股可爱的麦香味,挥之不去,让人回味无穷。

这些体力活和享用面食的感觉留在了我的孩提时代,距今差不多三四十年了。每逢桃红柳绿的时节,脑海中总会滑过整畦青青的麦垄、满口特别的麦香,躯体有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两股战战”之感。

——久违了,记忆中劳作的艰辛,麦香的舒服!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少有机会再去参加麦收,听说土地上慢慢的少有人种麦了。可能是因为种收小麦的劳动强度大,加之农村的年轻人都跑出去务工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无可奈何吧。很遗憾,曾经麦收的山腰土地一片荒芜,长满了杂树、茅草和野藤,曾经“脚肚子打闪闪”踩过的山路也被植被封住了。山脚的田地里,水稻和油菜种得多一些。可能是农户对大米和植物油的需求量大一些,而面粉或挂面的需求量小一些,买来食用更划算。

对于小麦的隐褪,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遗憾,甚至明显地觉察到一些不公平来。看看吧,诗词中赞美稻谷有名家,更有伟人,深受群众喜欢。“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阳”……一幅幅多么温暖喜悦的画面。而赞美小麦的诗句应该也有,白居易那句“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还有杜甫写的“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范成大的“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但流传得少,载入中小学课本的几乎没有,这可能是一种偏见吧。

我算是喜欢面食的南方人。一天不吃面心里就像缺点什么一样很不习惯,一连吃几顿面也无所谓。但现在的面条,直言不讳地讲,很难吃出以前手工挂面的麦香味儿。我常常推测一些相关的问题:是麦麸的含量少了,还是面筋和蛋白质的含量高了呢?是生态和耕种方式改变了麦子的品质,还是由于没有纯手工制作而失去原汁原味了呢?色泽亮白了,而麦的本味却在衰减。难道说,只有在那样的年代里才能拥有那样的味道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久违了,我那熟悉而又渐渐陌生的麦香!

又到胜日寻芳的季节。前不久晚饭后出去散步,发现坝子里小溪两岸,除了金黄的油菜花,“白满川”的秧田外,居然出现了不少麦田;发现在“猫儿寨”山梁上,更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麦地。据说,这是政府推行“退林还耕”政策鼓励一些种粮大户和农业公司种的。阳光下,微风轻拂着大片耀眼的麦苗,无数青绿的身姿便开始即兴地舞蹈。这着实让人惊艳,不可计数的田野主人强势回归,诱发了我多年之前埋藏于鼻息肺腑之间的麦香种子,不仅让我赞叹不已。

值此青绿,久违了,我的麦苗。

悦分享

漫步乡间目睹退林还耕后的田野,几簇近一尺高的翠绿麦苗映入眼帘,我内心涌起了难以言表的激动。多年来,由于种种原因,乡亲们鲜少种植小麦,导致青青麦苗在我们眼前变得尤为珍贵和难得。我们这一代人与小麦的劳作紧密相连,对小麦的深厚情感难以割舍。过往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遂以此文,将这份深情厚意镌刻于心,铭记于文。


廖林仪陇县赛金小学教师,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南充市散文学会会员。多篇文章见诸报刊杂志。


最新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