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兵

看着太阳一点也没有打焉的样子，舅舅草草扒完饭，放下饭碗，走向牛棚，解下系在桩子上的牛鼻绳，牵出自己精心饲养的这头牛，径直走向田野。

“舅舅，这么早把牛牵出来干什么？犁地还早吧！”舅舅今天过生日，我特意从城里来到乡下。“天气这么好，让牛出去晒晒太阳。”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回应：“我跟你去！”

舅舅是养牛的好手，当年村里集体喂养牛的时候，舅舅是饲养员。包产到户后，舅舅家里也一直养着牛，不仅自己使用，村民也乐意请他耕地，舅舅靠着这个还增加了一些收入。这些年“铁牛”多了，养耕牛麻烦而且不划算，耕牛就越来越少。

但舅舅始终坚持养着耕牛。在他心里，耕牛是自己舍不得的伙伴。看着面前的这头牛，壮壮实实的，显然一点也没被亏待过。舅舅说：“每天看着这头牛，心里就很踏实，也就有了春种秋收的希望。”他牵着牛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厚实的牛脚印就留在了乡村路上，这时我更直观地明白了“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

牛，曾经是乡村人最大的依靠，也是黄土地的功臣。众多村民总是在天刚刚蒙蒙亮甚至还没破晓之前，就架着耕牛，扛着锄犁，早早踏上黄土地。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重不起，所以从读初中开始，我就学会了架牛犁地。农忙季节，我和哥哥常常趁着月光或者打着手电筒，第一个来到村里的牛棚，挑选自己中意的耕牛。等耕过一大片，驻足观看，那一行行被翻耕出来的土地，润润的，滑滑的，像水里的波纹一样，波动着，蔓延着，在阳光下闪着光亮，潮湿的泥土散发出芬芳。犁头翻过的沟里，留下了一串串牛的脚印，清晰而厚重，也留下了我们的脚印，隐隐可见。等一块地耕完，人累了，牛儿喘着粗气，于是，人坐在地边，让牛儿啃几把青草或者地里的红苕藤、萝卜叶等，然后像出门时那样架着牛、扛着犁，满意而归。

面前的牛儿，欢快地甩着尾巴在前面大步走着，我兴奋地跟在牛后面，突然面前出现一片冬水田，几只鸭子在水里嬉戏。经过田角，折身来到大路，准确地说是一根宽阔的、村里人常走的田坎，舅舅停了下来，牛儿也停了下来，立即啃起路边的青草。这整整一个冬天，青草对牛儿来说是奢侈的。早春，草色遥看近却无。牛儿有些急不可待，贪婪地大口大口啃着刚冒出嫩尖的青草。

太阳暖暖地普照大地，冬水田里不断冒出气泡，大概是田野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吧，抑或是睡在田里的小虫子正慢慢醒来吧。它们伸着懒腰，水面就起了微波，它们打着哈欠，田里就冒起了水泡。

舅舅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慢慢把指尖试探性地放入水中，感受着水温。但我知道，作为一个坚守土地几十年的老农，他是不需要用手摸就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他或许是想与春天更亲密地接触。立起身，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告诉我，也像是告诉牛儿：“天气变暖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耕田了！可以平整秧母田了……”

牛儿似乎听懂了，停止了啃草，望着水田“哞哞”长叫几声，清闲了一个冬天的牛儿的确有些急躁了，恨不得马上就把积蓄的力气使出来。数九农谚说：“九九八十一，庄稼老汉把田犁。”我轻轻地抚摸着牛背，牛儿立即把头转向我，又长长地叫了几声。“莫急！还等几天，现在水还冷着呢。”我低声告诉牛儿。牛儿安静了，继续低头啃起草来。

转眼就到惊蛰。常说：惊蛰快耙地，春分犁不闲。有人说，花儿是春天的信使。我想说，牛儿也是春天的信使，牛儿“哞哞”叫，声声和春归，有牛的地方就有春天，有牛的地方就有农人的希望。

悦分享

耕牛是乡村重要的角色。曾经，当成群的耕牛走在乡间小路上、田坎上的时候，那矫健的步伐弹奏着大地。耕牛走进田野，土地的激情和创造性就会被它焕发出来，农民的期盼就会开花结果。耕牛奋蹄，农民扶犁，土地翻浪，这是多么美妙的画面。所以，我一直很喜欢耕牛，因为它们不只是生产工具，更是土地和农人的希望。如今，耕牛少了，很怀念那个耕牛时代。听着“哞哞”的牛叫声，我似乎感受到了春天，也感受到催人奋进的力量。

周汉兵高坪区公职人员，文学作品散见各地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