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日
2024-01-24

◎何军林

12月9日,是父亲的生日。早上6点,我便从重庆渝北区岀发往南部乡下赶,以前我从未参加过父亲的生日宴,因为早年间他不办生,后来我参军去了外地,工作后生活在外地,他过生日时,我只是打个电话回去问候一声,虽然情真意切,却不够郑重其事,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敷衍,毕竟没有回家为他庆生。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父亲八十大寿,对于我们家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再加上疫情三年我都没回南部四房沟乡下老家,心头本就十分愧疚,再没有任何借口可言,这次必须回老家给父亲办生祝寿,回家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父亲的苍老是显而易见的,却没有衰败之气,精气神还在他身上隐隐发光。见到我时,他虽然没有开怀大笑,但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都快从他眼睛里溢出来了,我再次暗下决心,要把明天的生日宴搞得风风光光,让他老人家快乐无边。

生日宴请的是当地“一站式”服务,现在乡下兴这个,让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不需要主人家自己劳神费力操办,只需要迎送宾朋即可。不要以为“一站式”就是敷衍应付,人家有标准的操作流程,菜品除了传统的坨坨肉之类,还有时兴的鱼虾生鲜,看上去很是丰盛,颇有档次,跟城里酒店的宴席没啥区别。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现在老家的人对白酒的兴致大不如前,不再像我儿时见到的那样粗放,敞胸露怀很豪迈地大碗喝酒,而是一个个都变得文明起来,有了慢慢品酒的架势,而且大家对我特意带回家的瓶装酒也不那么感兴趣了,喝的是现场现烤的高粱酒,用他们的话说,这才是真正的粮食酒。

同样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现在前来坐席的亲朋乡邻都不送礼了,更不会送礼金,每户只拎来一挂鞭炮或者烟花,等到晚上燃放,图个喜庆热闹。见我还有些迷惑,父亲说,现在都讲移风易俗,风俗变了,风气也变了。以前办酒席,请客送礼那一套让主人家和客人都有负担,人情债能把人压垮哟。现在多好,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喜庆热闹一点都没少,大家都比以前快乐了。

确实,无论是亲戚朋友还是左邻右舍,大家赴宴时都满面笑容,那种笑不是强装的,祝贺发自内心,而非虚情假意。以前在电话里,父亲不是说张三要办生了,就是李四要做寿了,人家已经上门邀请了,都是亲朋或者邻居,不去是不行的,去了就得送礼,一年下来光是送礼就要花费数千元,大家都受不了,一听到酒席就头痛。现在一切都变了,大家个个轻装赴宴,欢声笑语送祝福,整个四房沟都洋溢着和气的氛围。

在生日宴当天,我惊喜地发现村支书也亲临现场。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深感荣幸。有人悄悄告诉我,无论是否举办生日宴或寿宴,只要村里八十岁的老人过生,村支书都会亲自到场送上祝福。有时,他还会倾听乡民的心声,为他们答疑解惑。我心头的感慨可想而知,老家的村干部现在是如此接地气,如此贴近群众,实实在在把群众的冷暖放在心头,而且付诸行动。

在那个晚上,我的小学同学周天志终于出现了。他带了一挂鞭炮,正好赶上大家热闹的烟花爆竹时刻。周天志白天在乡里有急事要处理,所以晚上才赶来。虽然我们年纪相仿,但看上去他比我苍老了许多。他的皮肤黝黑而干燥,头上还夹杂着醒目的白发。然而,他整个人仍然乐呵呵的,充满活力。

他告诉我,这些年他并没有选择外出打工,而是选择留在村里,承包了一些土地。他主要种植高粱,收入相当不错,生活过得舒适。他们家还建起了一栋乡间小别墅,现在生活在四房沟的感觉真的很好。听到他这样描述,我顿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之前,我曾担心他会像鲁迅笔下的“闰土”一样,过着艰苦的生活。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已经成为新时代的新农民,坚守在我们共同的老家,用辛勤的努力翻耕出新生活和新日子,过得知足而幸福。而我却渐行渐远,变成了老家的陌生人。看着他开心的面容,我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第二天上午,留下的亲朋吃过早饭后陆续离开了,整个生日宴正式结束。集体的欢乐如烟花般散去,剩下回味在心头徘徊。父亲好像还沉浸在欢乐中。他一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眼睛盯着院坝,偶尔脸上会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也许他突然想起了生日宴上某个令人欣喜和激动的场景。

我即将返回重庆,而八十岁的父亲却选择继续留在老家。尽管我曾多次劝说父亲来重庆安享晚年,但他总是坚定地拒绝,执意坚守在四房沟。他将自己比作一棵扎根于此的老树,不愿离开。用他的话来说,如今的四房沟早已不是过去的样子,环境优美、空气清新,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出门就是平坦的水泥路,每天还有多趟班车通达镇上,生活非常便捷,与城市相差无几。

“我为什么要去你那里呢?四房沟才是我的家啊。”这是父亲的坚持,也是他对故土深深的眷恋。


何军林四川南部县人,《重庆科技报》编委,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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