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毅夫
安化乡是营山县海拔最高的乡场,乡场上有一条老街,虽不是很大,但很特别,由于地势险要,山脊狭窄,上个世纪,好几户人家的房子无法建在地基上,只好以吊脚楼的形式来扩大住房面积,我家就是其中的一户。父亲为了做点小生意谋生,特地从乡下搬到街上去住,没有地方可以修房子,就在街尾修起一间吊脚楼。
然而,住在街上最让人头痛的问题是饮水。街上的十几户人家全靠附近悬崖上的一口小井来获取水源。由于地势高,出水量少,远不够街上住户的用水需求。父亲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挑水,生怕去晚了一无所获,挑回来一担水,算是这天最大的收获。有时缺水,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找水,找几口井才找到一担水,水很苦涩,还带有泥沙。找水,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
父亲经常对我说,住在山上的人,把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吃水、洗衣、淋菜、喂猪牛、种庄稼都需要水。有了水,人才能生存下去。由于自然环境条件差,山上大雨遍地流,天干无水吃,水比油贵。人们只有靠天吃饭,望天兴叹,水也成了一大难题。山上的青年找对象,女方第一句话就问,家里有没有水吃。看来,水比粮食还重要,山上一代又一代的人都为水奋斗过,始终没有彻底解决。
我家虽然住在街上,平时也是要在生产队干农活的。父亲做生意行,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在农村集体生产时,一次生产队里的育秧田坎垮了,眼看水就要放光了,如果不及时砌好,田坎保住水,一田秧苗就要干死。父亲赶快通知队里的几个壮劳力去加固田坎。他带领几个社员冒着刺骨的寒风,有的忙着抬石头,有的挖土。父亲站在田里冰冷的水中砌石头,那苍劲有力的大手把一块块石头砌得稳稳当当。大家费了半天时间,才把三丈多长的缺口砌好,这才关住了水,保住了秧苗。
我家在乡场上的房子年久失修成了危房无法居住,加之分田到户,分的土地都在山下,于是决定另外修房子搬到山下去住。这里虽然能解决基本的吃水问题,但农田生产用水依然无法保证。有一年,为了一块田能栽上秧,父亲将山上老井最后剩余的一点水引到田里。他把长竹子划开两半,把中间竹节剔除掉做成竹槽,连接起来有二百多米长用来引水。因竹子不规则扭来扭去,加之地势高低不平,父亲还另外做了好多三角架顶起竹槽,才使竹槽平稳顺利地流水。看到那细如筷子的水流,父亲心里特别高兴。
改革开放后,塑料管逐渐普及。父亲特地买了几百米的塑料管把水引到家,保证了家里的用水需求。但遇到天干时期,还是无水可用,为了吃水,要跑到山下很远的地方去担水,还要爬坡走山路,挑一担水,要用两个多小时。父亲一生都在为水操劳,多么盼望吃水不再困难……
如今,乡村振兴战略正在全面推进,千方百计解决农村人口饮水安全问题,像一股清泉流进山里人的心里。在县里的大力支持下,乡政府在我老家的山上修建了一座大型蓄水池,通过水泵将山下水源源不断地抽上山,然后通过水管输送到乡场附近的每家每户,让乡亲们也能像城里人一样使用自来水。这不仅解决了乡场周围几十户人家的生活用水问题,还满足了他们的生产用水需求。
最近,我回老家小住了几天,虽然父亲前几年去世了,未能喝到家乡的自来水,但当看到街上的居民都用上了自来水,我心里很是欣慰。一位亲戚带我到他家去看厨房里的自来水管,打开龙头捧着一捧从自来水管里流出来的水,他感慨地对我说:“你父亲和水打了一辈子交道,盼了一辈子水,挑了一辈子水,现在我们终于吃水不用愁了,真正喝上了幸福水。”我听到这些话,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伍毅夫四川营山人,营山县作协会员,曾在铁路部门从事宣传工作。作品散见《工人日报》《人民铁道》等,多次获得各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