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优
嘶嘶的空调声中,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激灵,醒过来。几秒钟之后,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感到有一股力量,正从远处缓慢而从容地逼过来。有什么经过了窗外,轻轻舔舐着平静的河水。哦,起风了。卧室笼在暗中,窗外亦是黑黢黢一片。天气预报说,今日暴雨,局部大暴雨。
沉闷的雷声响起。
昨晚,给妈妈打电话,说暴雨要来了,让她注意安全。电话那头,妈妈有些担忧:下大雨,不会打雷吧?莫打雷哦,天老爷。只当她和我一样,怕巨雷的震吼。但这么多年,并没听说过她害怕打雷呀。明天立秋了。雷送秋,干断河沟。妈妈说,这才出几个大太阳,那么厚一土红苕藤就晒得稀薄,都快看不见了。原来好好的苕藤呐,绿油油的。
原来如此。种庄稼,靠天吃饭,风调雨顺,是每一个农人心中的祈求吧。他们对风雨雷电的预示更为敏感而关切,对季节的更替,节气的轮回,也更虔诚而充满期待。
一层秋雨一层凉。妈妈说,该来一场雨了,给地里的庄稼解解渴,给水里的鱼儿添添水,给劳作的庄稼人透透凉……妈妈照旧拉着家常,事无巨细,说我们家地里的黄瓜秧都黄了,黄瓜下市了,夏天就过去了。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我呢,又一个夏天过去,留下来的,有什么?
又一声闷雷在云层里滚。风打到窗帘上啪啪响。客厅里哗啦一声,插了富贵竹的玻璃瓶倒下来。风来了,雨也要来了。估计,此时,妈妈正忙着抢收楼上的玉米吧。
忙去对面卧室收窗外的衣服。衣衫在窗外翻飞,一副欲挣脱衣架乘风而去的模样。一把扯下来,搂在怀里。衣服晾出去,常常忘了收,到穿的时候再去找。有几次,见衣架孤零零挂在窗棂上,衣物早已不知去向。有一次,一条苹果绿的短裙不知所踪,颜色样式都是极喜欢的。忆起往日相伴的情景,思来想去,念之不忘。翻箱倒柜,依然踪影俱无,怅惘良久。想来晾在窗外的衣服,不知是倍感冷落,还是见风起意,随风流浪去了。
此后,晾衣窗外,总是惦记着,及时收取,不敢再忘诸脑后。总是这样。没有失去,便不知道珍惜。就像窗外的树叶,不知道哪一天变黄,哪一天被风带走。就像即将过去的夏天,我们抱怨它的燥热,却在冬天想念它的温暖。
雨点砸下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对面楼上有一两家亮起了灯,有人光着膀子,站在窗边,一动不动,深深地往下看。树叶在雨中舞蹈。雨点在地上舞蹈。水柱子从楼上往下冲。云层浓厚,天色依然晦暗。大地还没清醒,小区还在沉睡。夏与秋,沉着脸,在雨声与雷声中隔空举杯,再过几小时,长夏落幕,交接完成。
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从此,苹花渐老,梧叶飘黄。一时黯然。好在,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每个季节,都有它的韵味,都有它的精彩,行走在季节里的我,除了珍惜,过好当下就好。
遂一一开窗。每一间屋子,都把窗子开到最大,带着雨雾的风徐徐灌进来。燥热渐退,秋天的第一抹新凉,逾山越海,风雨兼程,于天光微明之时,抵达僻远的小城。带着秋天的第一声问候,穿过重重帘幕,在渐渐苏醒的屋子里缓缓巡行。
王优蓬安中学教师。文字见于《散文选刊》《扬子晚报》等多家报纸杂志。
悦分享
八月末回老家。但田野里,长长的稻穗低头颔首,在蛙声与蝉鸣中沉淀领悟,寂静生长,内敛沉稳而饱满丰裕。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时间是奔跑的小兽,季节一个赶着一个。春天播下的种子,夏天流下的热汗,终于在秋日里芬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