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林
老家是典型的山沟,有人虐称“夹屁沟”。又长又高的两道山梁东西走向,两山之间最宽处也就千米左右,最窄估计两三百米。
村沟的北头,人工筑起的一道梯形坎子把两道山梁连接起来,汇集一二组的地表径流后就形成一堰塘。面积不大,仅仅一堰塘而已,达不到水库的标准,取名“三湾堰”,是否要管三个湾的田地灌溉,还是因为围成堰塘的三个方向都是弯弧,名字的来历无从考证。再往北就是一处名叫“北丫子”的山垭豁,赶县城的必经之路。堰坎之下为三至六组。
堰坎的基座是近三丈高整齐的条石,然后是两丈多高紧致的黏土。还记得上个世纪70年代加固堰坎的情景。拖拉机拉着大石碾子慢慢地滚动,冒着乌烟歇斯底里地吼叫,十多位壮年劳力在后面推扶着,几个小孩紧随周围,目睹吞云吐雾的怪物,闻着柴油特有的“香味”,屁颠屁颠地跑着。
堰塘很是美丽。坎的斜坡上长着茂盛的芦苇,藏一个人在里面远近都很难察觉。沿着三组小溪边的田埂向北走,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床巨大的灰绿色的“棉被”横亘在眼前,那便是堰坎了。芦花盛开的秋天,万千的花絮摇曳着,仿佛给绿色的头发染上了酒红,在苇叶吱吱的和声中格外让人沉醉。站在堰坎上环顾或者站在“北丫子”俯视,一块不规则的半圆翡翠呈现在眼前。晴朗无风时犹如一块明镜,照得人豁然开朗,心底无私;烟雾升腾时,袅袅蒙蒙,妩媚动人;起风时,泛起层层涟漪,好像百褶裙揉皱了,阳光下闪着点点银晖。“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在这儿一点都不过分。湖光山色,暖风苇叶,应该是伊人向往的在水一方了。
堰塘虽然不大,但关联着全村老百姓的生存。栽秧时节,全村统一放水。三四组由堰顺次到田即可,五六组放到小溪流向稻田或抽水到田。每个队都有人自发地扛着锄头打理守候一些重要的田缺口,匆匆的脚步伴着哗哗的水声。关起水的田,瞬间就成了农夫、犁头和牛的战场。搅边过后还要加固田边,以防漏水。男人在田里用“扯纤”铲泥,女人站在田埂上拉住纤绳往上扯,一幅幅和谐的画面装饰着希望的田野。“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简直就是村四月真实的写照。
三湾堰,除了为全村农田供水,渔业资源也是对父老乡亲的更大回馈。曾经栽秧时节,水放得差不多了,几百人齐下塘,撮箕、箢箕、旋网……齐上阵,只见青的鱼头密密麻麻地摆在浑水上面呛水,太好抓了。有工具的一下能捉几条或几十条,没工具的也能随手逮住一条。人影绰绰,追逐吵闹,收获的喜悦溢于言表。儿时的我们脱光衣服没入水中,裤腿挽两个疙瘩用来装鱼,虽然捉不到几条,但这份闹热和快乐,足以延续好多天。
后来,堰塘被人承包了。捉鱼的节目退出了历史舞台,但钓鱼又应运而生。小孩子很多时候是不打招呼悄悄地钓。在堰尾小河沟口放软线钓鲤鱼可以说是易如反掌。记得有一次,斑竹棒都被鱼扯走了,好半天在堰坎边才把它捞到,一条两三斤的大草鱼还在上面。这惊诧和激动足以充满整个头脑,尔后再延续成骄傲的谈资。后来也去三湾堰钓鱼,打个招呼或给钱钓都无所谓,但鱼质已不及当年那么好了。
近年来,家乡的土地全都流转出去种李子,三湾堰不用再承担为全村稻田灌水的任务,修了提灌站为半山腰的果园供水。承包老板还是继续着他的养殖方式,曾经的芦苇、钓鱼,曾经的水雾缭绕、波光粼粼……曾经的美丽还在,曾经的儿时乐园却渐行渐远,好似这么多年我们离开了那片土地,而那片土地也正慢慢地作别我们一样,但总还有一些东西难以割舍。
廖林仪陇县赛金小学教师,南充市作协会员。喜欢散文、诗歌创作,喜欢阅读、旅行。有多篇诗歌、散文发表于《中国乡村》《西部散文选刊》《四川散文大观》《天府散文》等报纸杂志、网络平台。
悦分享
高岗上停车驻足,坎下的“三湾堰”清波漾漾,明镜晃晃。村北的这口大堰熟悉依旧,令人留恋。儿时玩伴的嬉闹、脚步、身影仿佛又闪现在眼前,钓鱼、“打仗”激动的一幕幕好似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