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
“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冈,依偎着小村庄……在那里歌唱,在那里成长,怎不叫人向往……”每次听到这舒缓抒情的优美旋律,一股淡淡的乡愁就会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我的家乡也有一条宁静而美丽的小河,是西河流域经过南充的一条支流,唤名滑滩河。记忆中,河床不很宽阔,河水非常清澈。每到春天,两岸的青青麦苗和金黄的油菜花倒映在河水里,微风吹拂水面,漾起细小的层层波纹,一幅逼真的水粉画就呈现在眼前。垂柳羞答答的,在春风摇曳下不时撩拨着澄净的河水;那些不知名的一簇簇蓝色黄色小花,俏而不争,默默地开放着,为明媚的春光平添几分姿色。
读过梭罗的《瓦尔登湖》,夜色暖怡时分,他在瓦尔登湖泛舟弄笛,鲈鱼在身边畅意悠游,月亮在细纹粼粼的湖底潜行,残枝断株散布其上,斑斑驳驳。这不着色的精致传神描摹,让我几乎没有续写下去的勇气。庸凡之我与浪漫深邃的梭罗,当然是天冠地屦。我在此处想要表达的,仅仅只是我们对各自当时所见风物景致的同般痴醉吧。
农村孩子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后,一般都会被家长安排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我喜欢以割草为名,和小伙伴坐在河边,倚靠在小树旁,或仰躺在岸边草地上,看两岸春色和天空飘浮的云朵,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心中的梦想。那时年少,不知人生无常。经历蹉跎,方唏嘘感叹,很多希求,岂是轻易就能如愿。
到了暑期,小河简直就是我们嬉戏的乐园。倘若遇到持续下大雨,我们的心情就会变得像涨水后的河水一样浑浊沉重,天天盼望雨停水清。洪水消退后,不待河水完全澄清,午饭后,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就会互相呼喊邀约,迫不及待地奔向河边,跳进水里,打水仗,比赛看谁游得最快、谁在水里憋气最久,或闭目悠闲自在地漂浮在水面上。河面上飘荡着我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欢叫,那闹腾声仿佛要穿透天空,响彻云霄。岸边悠闲吃草的几条水牛也被我们的欢闹激发,不时仰天发出几声浑厚悠长的哞哞声,应和我们的欢乐。如果不是大人呼唤,我们常常会玩耍到日落时分。一个夏天过后,小伙伴们无一例外都会变得黑不溜秋,但我们的心情是明朗愉悦的。
家乡的秋冬时节其实乏善可陈。不管是去亲戚家做客,还是参加工作后到不少地方农村参观,看到人家瓜果油蔬那些丰饶的物产,总是会与自己家乡农作物品种单调的状况作比较。的确,家乡虽地处城郊,但并不富饶,秋天到处凄黄,十分荒凉。为了养猪,人们还得到距城更近的蔬菜队捡拾“猪草”,到城里收挑有着怪味甚至是臭味的“潲水”。尤其到淫雨时节,路滑泥脏,出行非常困难。到了冬天,鲜少落下小孩子们期盼的白雪,没有银装素裹的景貌,有的,只是漫长难捱的寒冷。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些缺憾,并没有减损故园对我健康体魄和清朗习性的积极影响。
自小我就喜欢早起晨读。提着一个小板凳,带上语文和英语书,坐在院坝外的田地间,任朝露润睫、寒风拂面,我自忘我无他地大声朗读。加之每次上学放学,我基本直来直往、两点一线,不喜欢参与伙伴们路上逗留、行一些偷窃瓜果的恶作剧,所以队里的大人们曾预言,这么多娃儿,可能只有张医生家的二女子能读出来书。许是乡亲们的期许给了我鼓励和动力,但我也很惭愧,做什么事总是缺乏刻苦钻研,高考落榜,复读之后才勉强读了师专。出走半生,无所作为,但少年时期吃过的也许并不算苦的些许苦、读过的并不能称之为书的教科书、小人书,却成为磨砺滋育我的养分,让我日后能以坚韧面对困窘,以恬淡应对喧浮。
两次世界大战使茨威格的故乡欧洲成为《昨日的世界》,他最终流亡客死他乡。从精神层面讲,如今的家乡我回不去了,回去了我也是一个“异乡人”。岁月变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城市化导致环境改变,家乡早已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那条小河的美丽一度不复存在,河床严重变窄,两岸荒草遍野。难得的是经过多年综合治理,现正逐步恢复昔日容颜。
往事弥足珍贵,难以忘怀,我对家乡的眷念依然如初,我时常梦回故乡,追忆童年时光。偶尔经过那里,我脑海浮现、耳畔回响的,都是童年夏天午后与伙伴们戏水的情景与喧闹。只是,当年的小伙伴们都疲于应对生计四处奔忙,已疏于联系,偶尔见面,也话语稀少。
我的故乡,我的青葱岁月,我的粗粝基因,我那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
张华供职于南充市级部门,热爱写作。